败絮

你是朱砂痣,也是白月光

从此不负他【邦信,副白鹊】

第十五章、庄生幻梦

月光如缓行溪流下的白沙,不知名的花儿在月下开得正盛,无数蓝色蝴蝶漫天飞舞,如同萤火流光的梦呓。

从那处破败的建筑出来不久,李白就在林中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,一路追踪而来,便误闯了这片蝴蝶窟。

那个人到了这里就忽然不见了踪影,此时夜色已深,周围的芳丛长得又高又茂盛,来时的路早已经寻不到出口,李白只得在此过夜。

好在这些蝴蝶并不具有什么攻击性,在那些翩跹抖动的蝶翼底下,似乎还纹刻着什么娟秀精巧的字迹,李白伸手一探,一只蝴蝶就轻灵地落在指尖。

淡蓝色光点浮动,周围的场景忽然变换了模样,像是长安城里谁家庭院,视野中央出现了两个人,一个是他自己,另一个是扁鹊。

画面中的那个他正在给扁鹊喂酒,小医师推推拒拒,最后还是喝了下去。

李白静静站在画面之外,望着那个不胜酒力的人一点一点被灌醉,而另一个自己也同样笑容晏晏地看着他。

扁鹊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绯红,双眸潋滟,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李白的嘴角,忽然问道:“好吃吗?”

李白疑惑道:“什么?”

下一刻,他的话就被堵在了嘴里,扁鹊的唇覆上去时,带来一阵清新的草药香,混杂着酒的香气,比他喝过的任何一种酒都令人沉醉。

可惜李白还没来得及感受更多,对方就迅速离开了。分开后,扁鹊嘴里多出了一根草叶子,正是李白时常叼在嘴里的那根,他干巴巴地嚼着,认真品评道:“很一般啊。”

那个李白这才反应过来,失笑地在他淡红的脸上捏了一下,温柔道:“好吃啊。”

夜幕撕破,方才还温情的画面稍纵即逝,浓重的药味侵入口鼻,李白仿佛置身在一间奇怪的密室,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药池。蒸腾的雾气中,一个单薄的影子正泡在那片泛着青黑色的池水中。

池水腥气刺鼻,他勉强走近些,在看清那个影子的脸时,只觉得周身置入黑暗的冰窟,寒意刺骨。

“师父,好疼……”青年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泛着一种病态的青色,他用颤抖的声音对着眼前的虚空痛苦道。

虚空中忽然出现另一个人,模糊的容颜隐藏在黑暗中,声音略显苍老,“只有这些药物,能压制你体内的魔性,越人,你要习惯。”

你要习惯。

青年放弃般闭上了眼睛,眉头紧锁,豆大的汗粒顺着脸颊流淌下来。李白心疼地用手去抚,可是无济于事,在这场幻境里,他根本就不存在。

不,这并不是幻觉,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,是那个人的记忆。只是这一部分里,他却不在。

在他受尽折磨的时候,他在哪里?

一只酒葫芦从天空中掉下来,坐在墙头的青年雪衣长袖,笑容如沐春风。

“小医师,我又来找你喝酒了。”

炎炎夏日,御医扁鹊却裹着一层大衣,他提了提脸上的围巾,低下头拒绝道:“喝酒误事。”

李白跳下来,搭上他的肩膀,戏笑道:“不喝酒,怎么乱性?”

扁鹊不动声色地躲了开,李白看着那围巾实在觉得热,便要伸手将它摘下来,谁知扁鹊却受惊一般躲开了。

“别动!”

伸在半空中的手滞了一下,又默默收回,李白不解道:“这么热的天,干嘛穿得这么厚?”

扁鹊沉声道:“感染了风寒,你……最好也离我远些,免得染了去。”

李白温煦一笑:“我是不怕生病,倒是你,一个大夫,怎么还让自己病了呢。”

扁鹊避开那个灼人的笑容,目光轻颤,最终归于黯淡。

“医者不自医。”言罢,转身进了药堂。

那是去塞外以前,李白最后一次见到他,而告别那天,却有一堵高墙竖立他们中间。

“小医师,明日我就要走了。”

宫墙外,白衣青年靠在墙边,头轻轻上扬,这种高度,翻上去对他来说轻而易举,只是若那人不愿相见,他是从不会勉强的。

“我与大明宫那位约定,或许今生不会再入长安。”

“……不再……回来了吗?”墙的另一面,围着围巾的青年仿佛有些慌乱。

李白抱有一丝侥幸,“或者,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?”

墙内安静了片刻,终究只传来一声,“保重。”

夏末,将死的蝉儿叫声凄绝,无端惹人心烦。

李白嘲弄地笑了笑:“小医师,你好生无情。”

围巾摘下,浑浊的红瞳中凝出一颗清泪,如果那时李白看得见,他绝对不会说出那句:“小医师,你好生无情。”

一双手抚上李白的脸,沉溺在幻境中的他抬起绝望的眸子,只见小医师干净的容颜近在咫尺。

脖子被轻轻环住,耳边是情人的低语,“不要走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
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进来,刘邦动了动眼皮,四肢传来一阵酥麻,轻轻晃了晃怀中的人,“重言,醒醒。”

叫了好几声,韩信才缓缓睁开眼睛,刚要起身,背上就传来撕裂的痛感,疼得他眉头一皱。

刘邦为他检查了一下伤势,伤口有些溃烂,额头也有些发烫,他担忧道:“李白到现在还没回来,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。”

韩信支撑着坐起来,轻声道:“我们也抓紧动身吧,我可以走的。”

刘邦扶住他,“你这样要怎么走?”

“在这里面多留一刻,就多一分危险,总不能坐以待毙。”

刘邦抿了抿唇,韩信的情况不容乐观,这样盲目地去找,很有可能栽在某个鬼地方。

但是也正如韩信所说,这地方既没有吃的,也没有水喝,如果再等下去,恐怕他们也撑不了多久……思考再三,他还是背起韩信离开了这里。

为避免那些植物的纠缠,刘邦选择了另一条相对空旷的道路。附近不知潜藏了多少陷阱,刘邦寻着地上动物的脚印去走,小心避开了可能的危险。

然而越往前走,就越觉得哪里不对,自从到了这个地方,那些个头很大的奇花异草随处可见,但是这条路上,却几乎寸草不生。

周围变得好热,热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,刘邦抬头看了看天,此时还不到正午,地面却热得滚烫。那热度似乎不是来源于太阳,而是,地下。

察觉不妙,刘邦果断原路返回,然而来时的路却早已面目全非。

岩浆遍布,炽红的火舌翻涌窜动,如同置身火海。

怎么可能……他是在做梦吗?!

惊诧之时,已经有火舌窜上耳畔,空气中冉起一阵发丝烧焦的味道,他只得给韩信和自己套上一层护盾,顾不得脚下的灼烧,奋力奔逃。

可是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,明明他来时没走多久,此刻却是拼了命也跑不出去,大颗汗水砸在地上,又被脚下的三寸焦土烫得嗞嗞怪响,如果是梦,那这感觉也未免太过真实了。

背上的韩信很久没有出声了,刘邦一面跑,一面不停唤他,“重言,别睡!”

嗓子被干热的空气灼得发痛,眼前的景象虚浮飘荡,地面在晃动,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要破土而出。

轰隆隆!

脚下的地轰然裂开一道巨缝,刘邦纵身跃了过去,却被背后的一双手狠狠扣住了脖子。

刘邦的脸被勒得发红,却仍奋力将他往回拉:“重……言,你在……做什么……”

身后响起那人冰冷的声音。

“为什么不死?”

“什……么?”刘邦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“为什么,不陪我一起死?”韩信身上多出了许多不明伤痕,他半个人都悬在断崖外,似着了魔一般,硬要将刘邦拖向深渊。“我好痛,你来陪我,好不好?”

刘邦死死拽住他,痛苦地道:“重言……你……先抓紧我!”

禁锢在脖子上的手忽然失力,韩信像只脱线的风筝,直直向后坠去。

“不要!”

拼了命扑上去,紧紧抓住那只手臂,声嘶力竭地喊着:“重言!”

咯咯咯,狰狞的笑声从韩信身后的深渊传来,韩信仿佛恢复了几分神智:“再不放手,你也会掉下去的。”

“抓紧啊……求你了!”刘邦几乎带着哭腔。

岩浆喷薄而出,如同一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,滔天的火舌接连窜来,将两个人影一并吞噬而入。

猩红业火陡然燃尽,优柔的蓝色水波铺天盖地,包裹而来。

坠落和灼烧的感觉悉数消失不见,身体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托起,直托到水面上来。


清风徐徐,蝴蝶亲吻在唇边。刘邦缓缓睁开眼睛,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。

那人有着淡蓝色柔软的头发,身下是一条巨大的怪鱼,轻轻打着酣,有发着微光的蝴蝶萦绕在他身侧。

“俗世之人……缘何跑到我的梦里来?”

一只蝴蝶轻轻飞在那人鼻尖,他一手托着腮,声音清越又慵懒,“汝梦乎?吾梦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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